金尊酒：食在北京（二）

凡承认饭须钱买，而以说钱为非比者，倘能按一按他的胃，那里边它总还有鱼肉还没有消化完。须得饿他一天之后，再来听他发议论——高雅的说罢，就是经济，是最要紧的了。 ——鲁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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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

一度春秋，接待了不少亲朋好友赴京，每每谈起北京的固有印象：故宫、长城、天坛、圆明园……我便提不起兴致来。且不说人山人海的拥挤、大相径庭的实际体验、收费而且难求的门票——跟着网上人云亦云的打卡也不适合重复游玩。相比名片式的公式化体验，让我来”北京导游“，必须重在独树一帜、矛盾又地道的本地生活。

所谓生活，不过衣食住行。其中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，无疑就是吃。只是御馔珍馐虽贵奇，唯有柴米油盐是真味。山猪吃不了细糠，让亲朋好友们体会体会北京的地道“猪食”，在他们的“北京印象”中留下膏腴馥郁的一味，亦是待客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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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·东四快乐街

要说一个生活气息浓重、物美价廉、既有老北京里弄风情、又要有各色现代消费的地点，我只能推荐东四。此处的东四，约莫指的是5号线从北新桥到东单一路，真可谓是美食云集、名店遍布。

这倒也不是说西单、望京、三里屯、五道口便不好玩，只是它们不似东四这般破败落后，现代时尚、热闹干净得有点普通。全国可能有无数个潮流又好玩的CBD，但在这大县城一般的环境中能活出地主老爷气质的，私以为全球也只有北京，全北京也只有东四。倒不是说这种状态有多令人艳羡，但它真的很符合我对老北京桀骜不驯面庞的想象。

蒙灰老旧的胡同之中，横着不知哪来的线缆；老头乐助动车占据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；四合院上的瓦当上黄着狗尾巴草；路过的老太太穿出窄门，去上巷尾的公共厕所；厕所不远处是只有十张桌子的小店，开门才十分钟就被坐的满满当当——每桌都是四斤以上的羊扒，一口下去酥脆爆汁、膏脂四溢，晚来的食客只有站在门口流涎的份。但即便是四个男人吃饱喝足羊肉和烧烤，也才人均70；可能在二环内开小店的老板，根本无所谓赚钱吧。

吃完饭，去吴裕泰顺一根冰淇淋，也是定番——吴裕泰的历史，可以追溯到光绪年间；本来开店卖茶，在北京就不愁销量，只是堂堂店面寥寥无人，倒也无聊；几年前开始卖冰淇淋，结果瞬间成了网红，一时间在东单的店，到冬天零下还得排长队买冰淇淋。也算是利用空闲的店面，给无事的店员挣点零花钱了。老实说，不到十元的价格，比日本宇治的抹茶冰淇淋还好的口味，是火的堂堂正正。

但东四就是这么一个充满陷阱的地方。既然吃了甜的，那得再来点咸的，吴裕泰边上就是刚出炉、煎得葱香椒香十足的宫廷牛肉饼，六元一个，满口牛肉，不吃牛肉饼的同学可以用边上的羊肉大串或者传统炸鸡代替；吃完咸的，后面还有2元一个的、20分钟一锅的拔丝绿豆糕，奶味十足、软糯清香、入口即化……

什么？你说你吃不动了？那先来盒8元一个的菠萝，摄入一些蛋白酶，消化消化，还可以吃满嘴流油的门钉肉饼……看好了，山猪就是这样练成的！哦对了，前面还有三元梅园的双皮奶和宫廷奶糕、稻香村糕点的总店，可事实上每次走到那里都已经吃撑了，只能遗憾离场。

回过神来，仿佛只有东四，才给我一种“活着的北京”的感觉。古玩店和当铺随意地开着；谷子店、卡店、桌游店隐藏在路边的小巷子里；巷尾往往是形似菜市场的生活超市和牛奶铺子；沿街的是琳琅各色的中小餐馆，却一个个又都是常年霸榜北京必吃榜的王者。东四周围是全国人民云集的长安街、三里屯、雍和宫、南锣鼓巷，当地人却以自己的节奏慢慢呼吸着。纵然本地居民活得朴素、也不赚我们多少钱，但想到它们二环内的房子、和远胜我们这些北漂打工仔的生活状态，便不由叹道：“北京爷儿，就是爷儿！”

从最初到东四找同学玩开始，到现在，我仿佛已渐渐爱上了老北京的生活（当然可能更爱的是它“不像北京”的物价）。明明已经去了十余次，又每次都有新的发现和体验，也许，这就是所谓的“文化底蕴”的底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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贰·陋室吾自馨

东四所能提供的，可能是“一个北京土著的生活”；但如果要问“我在北京的生活”，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乏善可陈，不足为游客体验了。鄙校的食堂自然是好吃的，性价比也极高，可若是语及特色，只怕也是说不上多少。论“美食之于我”，还当好好思量。

若是从在北京这七年间选一个对我最重要的美食，只能是“五道口枣糕王”。它家以“王”自称，绝非浪得虚名，可惜世上多为李鬼，以致众人不晓李逵罢了。

“五道口枣糕王”，全店只卖枣糕，此外是一概不卖的。从早至夜，由冬至夏，寒暑阴雨，我就没见过它家不排队的时候——能在二十分钟内买到它家热腾腾的枣糕，已算得上极快了。到双休日，一小时以上的等待更是常态。数十年如一日，熬死了周围所有蛋糕店和饮食店，除了靠满街流芳的香气，更是靠数次涨价后也才10元一斤的离谱价格——以它家枣糕的大小，这是3-5顿早饭的量了。从早上打工人上班、到晚上打工人下班，从大一舍友给我带、到如今我给亲朋好友带，“五道口枣糕王”在我心中，比炒肝卤煮高了一百个豆汁。

剩下时间，想要吃点与众不同、独有特色的，就只能自己动手了。本科期间，沙县的舍友经常早上起来做点拌面和福建美食；这三年，我也学着自力更生了起来。宿舍功率有限、空间不足，如何用一口煮锅给平凡的生活加一抹虹色，倒是一门大学问。

用一口满足限电要求的单人锅，在不希望引入太多油的情况下，最简单的操作便是煮和蒸。冬天蒸包子，夏天煮绿豆粥，晚上备好料，白天就能闻着香味醒来，算是自然醒、调节睡眠的妙法。除了日常的饮食，奶冻等不需要烤箱的甜点自然也不在话下。这学期不断优化配方，如今制作原味、双层可可、香蕉牛奶、咖啡味的奶冻，已是相当熟练；还可出门赠与亲朋好友，饶有兴味。

至于复杂的菜式，便只能手提原料，去朋友家里料理了。北京河海物产有限，新鲜蔬果不足，要想吃得健全，终究还是得自寻渠道。如今物流四通八达，只要有心，还是能舒心自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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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

七年时光恍惚既过，虽然成果有限、赚的不多，但我的生活状态一直都还算怡然，获评“少走三十年弯路”。

毕竟在北京,”你不干有得是人干”。与其费尽心力卷中卷中卷，还不如摸鱼偷得浮生半日闲——能好好休息，才值得好好努力嘛！吃点好吃的，再继续努力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