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々が恋した幻想郷:京畿古迹随想

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间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

八百万神祇,各有安身之所


对大多数人来说,日本文化应该是具有流行性的。若是谈论现代东京、御宅文化,论明治、大正、昭和、平成、令和之事,恐怕当是属而和者不绝;若再谈战国乱世、德川幕府,虽为阳阿薤露,但对历史稍有些兴趣的人也当能对太阁立志、本能之变说上一二;可若是细数绳文时代以来的神话时代,细究飞鸟、奈良、平安、镰仓乃至南北朝的种种,恐怕只能与专学日本史的同学琢磨其中阳春白雪之味了。可我终究是“信而好古”,带着些书生脾气,在赴日前狠狠地自学完了日本史的教材和网课,便偏要看看这带着传说气质的时代,究竟是留下了怎样的痕迹。

归根到底,镰仓以前的时代虽有一种朦胧美,但在我们眼里也算不得太老——在日本人还在纠结圣德太子真伪时候,中国已咏唱强盛的贞观之治了。但不同的是,日本得益于自身地理的独立性,在受到大陆和海洋文明的影响的同时,仍然保持了强大的文化惯性和独立性。完整的木结构建筑、 唐风的寺庙楼宇、禅意的枯山水庭园、家纹和日式汉字,它更能让我遐想千年前的景象,又是如何历经风霜战乱延续至今。

日本地理塑造了日本人,日本人又塑造了独一无二的日本文化,我站在其中,寻找她过去的模样,也想象着我们曾经的模样。

书籍中的平等院凤凰堂(《日本简史》,王新生著)

平等院凤凰堂,202307摄于宇治,整个建筑形似展翅欲飞的凤凰,和书里一模一样


壱·京都

前往京都的HARAKA列车具有特殊涂装,也是现代日本铁路文化的一个门面

京都源于8世纪的“平安京”,为日本中古及近代重要的政治与文化中心,直至1869年迁都东京为止。平安京在建设时仿照中国唐代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建设,西侧称“长安”(右京),东侧称“洛阳”(左京)。实际平安京建成之后,叫长安的右京因为地势低洼多沼泽而迅速衰落,只有叫左京的洛阳人口增长并发展壮大,使得洛阳成为平安京的代名词,这就是为什么京都被称为“京洛”的原因,所以后来称将军大名进京参拜天皇就叫做“上洛”。

时至今日,经历应仁之乱的大火和明治后的维新运动与战争,京都中的“唐风”经历千年岁月也早已变了模样。京都首先给予人的印象是现代的、乃至是未来的——卡通形象涂装的新干线、赛博感十足的巨型京都站、肤色各异的国际游客。京都,乃是褪去炊烟和硝烟的现代日本之窗。很难想象若不是当初美军放弃原子弹轰炸京都,今天的日本之名片还能否如此鲜亮。

在galgame中被用作“宇航中心”参考的京都站,充满了现代建筑的美感

在京都,已难以辨析时间的形象——古色古香的神社和鸟居,乃是明治乃至昭和后的产物;而遍布现代商业街和欧式建筑的鸭川河岸和祇园花街,反倒是千年历史的见证者。石头和木头的仿古雕塑修饰的是电灯,钢筋水泥和砖石水泥的现代建筑里里演奏的却是三味线,历史和未来在此错乱与融合,形成对立但和谐的意象。

常夜灯和鸟居,日本的神道教象征反而是近代“复古”的产物

坐满了不同肤色游客、充满西式风情的鸭川河岸

稻荷山山道中,商店里的大伯穿着昭和韵味的西服,路途中金发碧眼的游客反倒是身着和服木屐。归根到底,我们作为游客,能捕捉的不过是容易产生印象的表象。至于其中的内核,不生活在其中是无法体会的。

著名的“千本鸟居”

但毫无疑问,京都是一个很适合拍照和打卡的城市。它的生活足够体面,它的消费足够小资,它有着能抽象现代日本的几乎所有要素,又有着金阁寺等足够丰满的古建筑。但是它终究是一张“名片”,如果要有一些独到的体会,走马观花是不够的。我还是希望,潜入得再深一些。

暮色昏沉下的古风小道


弐·奈良&宇治

相比京都,奈良和宇治也有着经典的刻板印象:提起奈良,便是无数的中国人喂无数的鹿;提起宇治,便是宇治抹茶。但实际上,奈良也不全是中国人,日本人也都在喂鹿;而宇治的抹茶虽然很不错,其实国内吴裕泰做的也不差。虽然“刻板印象”也是不得不体验的一环,但深入其中,就会发现还有更多的乐趣。

刻板印象之中国人喂鹿

刻板印象之宇治抹茶

奈良,古平城京,“奈良时代”的首都,也是日本遣唐使向唐朝交流学习的核心时期。世界最大的木造建筑东大寺,是真正的千年古迹、世界文化遗产;而出奈良站就可看到的平城宫遗址,也是日本第一个登入世界遗产的考古遗迹。相比京都的各色混杂,奈良可更清晰地看到千年前的大和文明和盛世唐风。

车站外的平城宫遗址

除了古迹,奈良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城市:在爬山、喂鹿之余,可以体验当地颇为精致的小资消费。走累了就在日本特色的狭窄商店街内,来一碗最新最时尚的海鲜捞面,店内的女性食客竟然比男性还多;或者是到沿街的咖啡馆内,看着日落慢慢地喝焙茶,品尝和菓子与洋点心。优哉游哉的氛围,是东京决计难以体会的。

奈良有意思的提示牌

和菓子与洋点心

至于宇治,可玩性也是相当之高:起个大早,便可以早早地预约平等院凤凰阁的入场券,然后在场外逛逛博物馆,或乘着游客还不多时欣赏下枯山水的园林景色;中午吃完抹茶点心,就可以去宇治川边散散步,也可以去《源氏物语》博物馆巡礼;还可以穿过当地人的生活区(当天有人在煮咖喱实在是太香了),去《京吹》的取景地、学校和神社,感受下背着乐器上山的剧情有多么魔幻。虽然不比奈良的大城市和古意,却更多一份精致和闲暇。

圣白莲,何时来的?!

《源氏物语》作者紫式部和宇治川

当然,这些地点,都还尚且是普通游客会去的范围;如果还想进一步深入,那便需要自己做一些功课,才能找到真正的宝藏了。


参·法隆寺

相比京都、奈良、宇治,法隆寺在游客中便知者寥寥,却是教科书中泰山北斗的存在。即便是日本最老的古迹的博物馆,也要提一句“较之法隆寺如何”。作为圣德太子于飞鸟时代建造的佛教木结构寺院,法隆寺据传始建于607年,如今更是圣德宗的本山。寺处于京畿的乡野,虽然在大阪-宇治的沿线,但最近的火车站过去也要徒步半小时,等待公交车更是半小时起步;乡间也没什么商店、便利店和超市,倒是有不小的田野,可谓是原原本本的日本农村味道。

车站前往法隆寺的道路

进入法隆寺后,才能见到稀稀疏疏的游客,以本地人和散客为主。相比存在“魔改”嫌疑的东大寺等建筑,法隆寺的五重塔等古建可谓是最经典的“唐风日式古建”。穿行西院伽蓝回廊、巡礼金堂与五重塔,踩过犁平的碎石枯山水园林,虽然不能赏析建筑美学的匠心独运,也能感受到亚洲古建的禅意典雅。

日本最初的世界文化遗产——法隆寺

金堂和五重塔

法隆寺中也配有专属的博物馆,展示着自飞鸟至镰仓的历史遗存,甚至有不少大唐的遗物。展示区大部分汉字都容易解读,导览手册也提供了中文的版本,剩下的平片假名看不懂还可以用英文。相比故宫和北京各类博物馆的体验,法隆寺对的游览舒适程度还要更上一个档次。

因为年代久远,许多遗物只会定期短时间展示,我们去的时候都是空置的状态

法隆寺相当出片,比如这种炎火村韵味的景色,而且很多地方人很少

当然,这种历史古建,还是需要对历史、建筑史,尤其是日本史有一定兴趣。若是纯粹是对二次元感兴趣,也可以到“宇治-京都”途中的木幡站,巡礼下二次元最高城——京阿尼小黄楼。至于大阪、神户之类,也可以感受不少现代乃至未来的要素,只是终究与我的癖趣不合,于此便不多述了。


时隔三个月,终于写完了暑期日本游的最后一节。京畿的底蕴太深厚,仓促写就未必能够驾驭,姑且如此了。

写博客,终究是不满足于朋友圈之类能呈现的内容,希望能有所兴慨,也能借此机会整理学习下途中的所见所闻。

希望之后能再多去几次,我是相信,东亚文明之间,是有颇多可以互相借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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