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驱驰:疾风踏破又一年

刹那即芳华。

我用自己的力量走了很远,可这个世界依然还是太大


这是最好的年纪。

我的身体健康,亲人健在,朋友安好,学业有成,感情幸福,没有贷款,环境稳定,生活幸福。

这是糟糕的年纪。

我的年岁渐大,父母老去,故友远别,毕业将近,婚姻压力,无房无车,脱离社会,学生作风。

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自己的故事。当每天载着如此多东西前进的时候,这样的我,是过去无法想象的。

过去的我有很多幻想,总觉得自己不应当只拘囿在这现实之中,但如今光是感觉到我在努力、认真地活着,就足以唏嘘不已。

从子宫中开始跳动的心脏,今天我在骑行时,还能感受到它有力的跃动——它从未休息——便是连续发生的奇迹。

我确确实实地活着。我能感受到,在迈开腿前进的每一刹。

我活着,所以我快乐。

我同样喜欢下雨。雨啊,总能感受到生命的伟大。


壹·一切的起点

压力大的时候,就去运动——这是中学以来的习惯。在高三的时候,班主任不允许晚自习有任何的偷懒,但允许去操场上跑圈。有氧运动才是减少睡眠时间的良方,按照当时同学的说法,对于每天只睡六个多小时的我们,需要至少做 1-2 小时的有氧运动。

不过步入高中,我第一次从同学手里收到了相对好一些的二手山地,让我萌生了骑行的念头——我一直很想去环西湖,不过之前只有共享单车。于是每周五的晚上,都成了在杨公堤上飞驰的夜晚。虽然是千禧年初的单车老兵载着毫无经验的青涩少年,快乐是跨越财富和时间的。流离的灯火、翻转的桥洞、远泊的木船和穿越的湖风,都足够我在躁动的夜晚,一次又一次地啧抿与回味。

上了本科,便可以稍微走得远一些——虽然依旧骑的是二手单车,但逐渐可以尝试一些穿越城市的路线:那时候从北大骑到朝阳,或者是从西湖骑到湘湖,便是了不得的尝试了。我还记得在骑行到精疲力尽时、听到分手消息的绝望感,和屁股酸疼、终点亟至、一点点看到城市天际线的救赎感。以至于早先骑车穿越钱塘江大桥,都值得专门写一篇 BLOG 来记录——对于象牙塔里的生活,吹一吹城市边缘的风,就已经是步入新世界了。

至今还在服役的山地老兵,如今要给他维修的钱,已经比车的价值还贵了;但时隔接近20年,它还是那么好骑

似乎因为家族性的影响,我对需求爆发、需要对抗的运动都提不起兴致——无论是大球还是小球,我都太快地浅尝辄止。只有“牛马”的运动:跑大路、骑大车、爬大山,当大家都气喘吁吁直呼难受时,我反倒能够一边喘着大气,一边还乐在其中。我似乎就是钟爱突破极限后那种澎湃的生命感,只是心脏平稳地强力跳动,就足以为之落泪。只是跑步的范围终究是过于局限,太容易腻;而大山大川又不能作为每天的锻炼。

随着研究生生活的开始,我渐渐开始寻找一种能够长期坚持、而且我足够喜爱的活动。于是在一次香山骑行之后,我发现,我戒不掉了。隔三岔五地,我就想再去一次——可能是疫情的拘束,可能是基因的呼唤,总之当我望向窗外,我就想奔去远方。去看西山粉红色的天空,去看长河落日的壮丽,去看疾风宿鸟的归途。

远方,只有远方。无法和人传达的,风呼唤我去的远方。

在我意识到我爱上了骑行时,我早已出发。

北京粉红色的天空,是我为数不多的挚爱,也是我无法耽在办公室的缘由


贰·只是乐趣

随着骑行距离的增长,和相同的人一起出行时,我才能清楚的意识到我的变化:过去那个对路线了如指掌、道具一应俱全、能边骑行边活跃气氛的朋友,最终变成了我自己。不知不觉间,我已经骑得更多,看得更远。但我还是喜欢原本的节奏:不加入社团,不讨论,也不竞争;不买太多装备,啥都不带,骑车就走;不追求速度,想骑就骑,想停就停。毕竟我骑车只是单纯地喜欢一路的风和景,过程即是乐趣,目标也不是目的。太多的人来人往,只有喜欢上路的人,才会一直在路上。

直到去年,我才下定决心,买一辆自己的公路——如今看来,这简直是入门款中的入门款,但毫无疑问,随着超越它数倍价格的骑行距离,我也能用它和专业装备的使用者骑个有来有回了。毕竟用的是最基础的装备,骑慢了也不丢人,有时超车还能看一些人前倨后恭的姿态,属实是令人忍俊不禁。

今年用公路车去了好几趟天津,逐渐发现北京也没有印象中的那么大,天津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远;心之所向,自然可达

我向来不是个装备党。装备固然有实质性的提升,但终究是拘泥于物。乐趣,永远都不只是在车上——它在所见的风景、所陪伴的人、甚至只是所乘的风——都可以是骑行的意义。骑到终点时静听禅院里飘动的风铃,山路上素未平生的骑友的激励,长吁短叹唏嘘诗吟的气流,都足以让我一次又一次启程。况且,每次都要穿脱装备、前后还要热身、拉伸,实在不符合我随性而往的调调。所以我最后面对车友一次又一次“装备升级”的诱惑,面对骑行圈不得不感受的鄙视链,我干脆选了另一个方向: 搞辆大行折叠车。

说起来,大行折叠车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。对于完全不了解的人来说,会觉得“超酷”“很科幻”“很方便”,但仔细观察下,就会发现满大街都是。甚至北京的不少有名的竞赛路段,都不乏骑大行来挑战的选手。大行在我眼中差不多是个“六边形战士”,在各方面的性能都算不上最好,但综合看下来,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优点,最大的优点也就是没有缺点了。大行本身的性能的确过硬,加上能上地铁、高铁、飞机,能塞进后备箱,可谓是家庭出游、摄影登山、短途通勤的通解。因为也学了一段时间日语,想自己去日本乡下玩玩,所以说走就走,我带着大行就去了日本——这真算得上是折叠车使用的最佳场景示范了。

首先,日本的交通很贵,公共自行车又麻烦又不便宜;其次,要带上飞机和火车,公路车和山地车的拆装就算是快拆,也基本告别“方便”了;此外,日本的基础建设其实已经很老旧了,加上人口老龄化,经常骑一大段路,连个活人都见不着一个,更别提店和车店了,修修补补基本只能靠自己。最重要的是,日本的骑行体验其实很不错,是任何其他的出行方式所完全不能比拟的。我爷爷以前就经常和我说:“了解一个城市最快的办法,就是用单车慢慢地把所有街道都骑一遍。”时至今日,我终于有了真切的体会。如果说北京的犄角旮旯还是偶尔能在互联网上刷到,那在日本乡间街道的“探险”,对我而言是焕然一新的。也许这就是“户外”的快乐:去探索完全未知的时空,而独一份的宝藏,只属于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人。

琵琶湖美不胜收,它全不是刻板的日本,其间风土人情,唯吾与子之所共适

我相信,对于户外的冒险而言,是需要目标的。但目标永远不是目的。

只有快乐,无论是登顶还是触线,无论是突破极限还是独揽绝景,才是值得一直坚持下去的理由。

我好友给我的评价是:“意达就喜欢搞点很秀的东西。”或许当时它想表达的是我喜欢的东西太装,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?至少,我确实一直包含着热情,不断地前进着。

至少,我很快乐。

不论贫穷或者财富,不论显达或者无名,我付出了汗水,满足地吃饭,感到非常地快乐


叁·在路上

转眼间,北京已经到了要开暖气的时间。随着风越刮越大,出门变得越来越艰难,我想我或许是又到了该封车的时间了。但我已经爱上了骑行,也习惯了有氧——或许在冬天,我需要再找一些替代。等摸索到出心得,或许届时还会有新的记录。

秋天,我给敬慕的 Prof. Gruebule Martin 写了份邮件,出人意料地,大牛回得很快。我分享了一些在骑行上的体会,大牛说下次如果来北京,我们可以再去一次长城线路——不过他的年纪越来越大,而我正是最好的年纪,希望届时我还留在北京。Prof. Gruebule Martin 在北京的时候,我还并未有过于深刻的感受。但直到他离开,直到陆陆续续听了更多报告、和更多大牛有了交流,我才意识到,Prof. Gruebule Martin 是真正的、我心中憧憬的偶像。他热爱他的工作,他不断在思考、不断在创造,永远前进、永远年轻,无论如何,他是快乐的,是充实的。无论作为科学家,还是运动员,他都一往无前。

这太酷了。

我想,我目前还停留在思考未来 1-2 年,几个月,乃至几周、几天的事。但人生是一场长跑,启程不论早晚,坚持几十年亦不算长。如果有机会,能让我把我从小到大的这个爱好,坚持十年,二十年,三十年……或许真的会不一样,真的会很酷。

在北京的各种线路上,固然不缺年轻人,但我最佩服的,永远是大爷们——他们的装备可能很简陋,身体上已浮起了老年斑,但他们会用行动展示,何为老当益壮,何为人生经验。一个同行的大爷还和我说,去年他骨折之后,在床上休息了一年;不过,今年他已经刷爆潭柘寺线路了(大概也就超越了 99%的北京骑友吧)。我导师笑着和我说,大爷们才是最厉害的。似乎在科研和锻炼上,年纪大,也可以是一种优势。

我想起在操场上,低年级的同学们总是在比较配速,而大爷们慢慢悠悠地,就跑了十几二十公里。

在路上,我要学习的,还有很多。

今年在妙峰山被狠狠拉爆了,明年再去挑战!


尾声

光看码表,今年也已经骑行了超过五千公里了。随着全球变暖,北京适合骑行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。我也即将在北京跨越十度春秋,这里的山,这里的路,这里的风,无论我喜欢与否,都成为了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景色。

十年,对于宇宙,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。不过以人生的尺度,足够我去学习和探索很多了。

从南方到北方,从夏天到冬天,这世界这么大,我刚好顺路去看看。

路还很长,继续吧!

因为山就在那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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