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尊酒：食在北京（一）

我想赠你一句话，专管自己吃饭，不要对人发感慨。并且积下几个钱来——鲁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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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

进入大学，进的第一个部门便是院生活部。所谓生活部，便是每个月固定给学院的公众号投放美食推送，自费替同学们考察周边的美食，诸如食堂新菜的口味、西门新店的价格；然后再定期组织馋了的同学们做点中秋的月饼、冬至的饺子；逢年过节，学院如有经费，还时不时去宿舍敲门投喂些端午的粽子、活动的犒劳；偶尔还得整蛊，测评在宿舍吃哪种方便面最香……不过今天的公众号已是少见这些整活的内容了，往期成果，都没入茫茫互联网中了。当初部门的人也是走的走，散的散，念想时已是天涯。

不过历经锻炼，此后就有了端详食物的习惯——遇到好看、有内容的美食就得琢磨拍照角度，脑内也是早早地开始构思文案了。六七年下来，墨水积攒的未必多，油水倒是增长了不少。于是不得不增加锻炼、减少用餐次数——但即便如此，体重也再回不去大一的巅峰岁月了。

不过正所谓赛翁·horse，这肚子里几两油水，也是可以榨出几滴墨水的——思来想去，反正有图有文案，不如开个新系列，来记最近在北京吃的二二三三。既能令我今后吃饭时多一份乐趣，又能令诸君深夜睡前多一份念想，此乃WIN·WIN是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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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·深几许

多少恨，昨夜梦魂中。还似旧时游上苑，车如流水马如龙。花月正春风。

现如今，中国八纵八横，九州通衢；帝都六区六环，四海皆有。但凡有钱有闲，天下美食，大城市无不有之；因此每逢亲朋好友来京，如何招待，便成一大难题。腥如炒肝豆汁，口味上颇难迎合；腴如烤鸭肥羊，价格上格外瞩目；网红名店，略输特色；名店大餐，稍欠风华。因此，何不如另辟一条蹊径，寻找一些帝都独有的、带有”文化底蕴“的店，既不乏口味，又兼历史之厚重？

中关村茶点，作为新中国建立初期给科学家们服务的配套西点店，其蝴蝶酥在我入学之初就让我小小感受了一下北京的“地道”：馥郁芳香的黄油和奶油香气，表面结结实实的一层糖霜，在干冷天气种难以拒绝的腾腾小麦热气，和不费唇齿便能剔出的千层酥壳，在我心中是毫无疑问的全国No.1——即便是上海和平饭店的蝴蝶酥，也难有这般扎实的口味。它家的苹果派、甜咸酥等等，用料更是扎实，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计划经济时代的苏联风味，和”两弹一星“时期的科学家们的素朴内秀。

比起氤氲的香气和撩拨的甜蜜，更富有冲击力的是它所承载的记忆和身上的底气——建国初期为科学家们特批建立，如今是在中科院化学所前悄悄隐蔽；双休日全部休息，收钱只收百元纸币；店员对老教授们爱答不理，后厨的制作过程一眼到底；出锅的一刻，口水流百米！

基辅罗斯餐厅，我则戏称为”乌克兰驻京办“，算是上一辈传给我的回忆：来北京前，父亲偶尔会念叨他年轻时在基辅罗斯餐厅就餐、亲身感受前苏联功勋音乐家表演的经历，不禁就给我种下了一颗种子；后来对比发现基辅罗斯餐厅不但更近，而且还比莫斯科餐厅便宜上一截，这下不得不支持乌克兰的文化事业了。至于菜品的正宗程度，我莫斯科大学留学的朋友评价道：”俄餐能吃的已经都放上了“。

在某点评平台上，很容易买到餐厅的”二人餐“券——当同行的朋友问服务员这”二人餐“我们三个男人吃够不够时，服务员不禁面露难色：其实斯拉夫民族的”二人餐“，四个我也吃不完。每次来吃都是吃不完兜着走，以至于餐前的大列巴还得尽力劝阻朋友们别吃以方便打包。

不过比起餐食，更震撼的是饭店的巡回表演——我们7点开始就餐，到结束时看了四场表演。男低音、男中音、女高音的轮番上阵和合唱圣歌，声荡四宇、余音绕梁，不禁让人感慨”这是我在这能免费看的吗“？但想到对我们来说已算得上”相当实惠“的消费，对这些乌克兰国家级艺术家们却已是重要的收入，只能叹世事无常，王谢燕飞了。

故国神游多情笑，华发早生人间梦，百载回望，犹是故国。毋庸讳言，北京有许多呕哑嘲哳乃至令人生恶的地方，但这种随处行走于历史之中的体验——而且是真实、厚重、非虚构、非想象的历史，是让我心驰神往的。即便它风化积灰、积重难返，我也思慕这种满面尽皱的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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贰·章台游

钿头云篦击节碎，血色罗裙翻酒污。今年欢笑复明年，秋月春风等闲度。

亲朋好友来京，比起山珍海味，往往更乐于来我学校吃上一顿。北大虽小，跻身“就餐指数”排行的食堂就多达20个，自然是难以遍历。思来想去，在全国物价“遥遥领先”的北京，食堂的核心竞争力，终究还是性价比。无需担心原材料、以便宜价格吃遍全球美食、不用洗碗刷碟，这种”超级学校食堂“，还是挺有魅力的——高中生时期学长请我吃的一个手抓饼，或许就是后面那么多年奋斗的力量源泉。

封面的一碗面，是足够一顿饭管一天的——面至少有三两，一般人是吃不完的；而且是超韧超弹的现拉拉面，这成了我来北京后便很少吃稻米的主要诱因。

冬至时期，食堂的饺子窗口也会排起长队——饺子一元六个（一两），我提前了20分钟排队，一口气便要了六两。打饺子的阿姨犹疑了下，说道：”一个人只能买四两……“没来及说完，便被边上的食堂负责人打断，”这样吃不饱吧？“我本想说”吃不饱我去边上买点别的就行“，结果阿姨二话不说就给我加了二两，还问是否再加——这下，我便只能赶紧点头离开，避免和后面排队的人对上眼神了。

早些年，学校的勺园食堂还推出过早餐自助，形式颇像低配广式早茶，只是27元一人的价格也让人没法要求太多。随着新家园食堂的建成，我吃虾饺、鲜肉烧卖的地点便转移到了新食堂。而且新食堂的运营时间更长，不用七点起来赶早也是惬意得多。广式流沙包、叉烧包、蛋挞；肉夹馍、酸菜面、超大号油饼；三花包子，七色杂粥，九品小菜；甜、咸豆腐脑，面包蛋糕，杂粮煎饼……品类之多，菜品之盛，无愧我心中”北大第一食堂“称号。偶尔还有各地政府的联动，派遣当地厨师、空运食材，还有司仪兼文工团表演，届时便是排队长龙绵绵不尽、歌舞之声幽幽不绝了。（私以为这种活动真的挺好的，因为我真的由此契机了解了很多小的地级市，后面还去了他们的驻京办）

除了一般的早、中、晚餐，北大也有一些食堂的特殊供应：夜宵时间，清真食堂面向汉人开放；非工作日中午，教授食堂面向全体师生开放；饭点的最高峰，教学楼附近的餐车开始供应；重大活动时，才会出现的预约制怡园西餐厅……“期间限定”本身就足够成为他们火爆的理由，加上制作精良、特色鲜明，非常值得一试。

此外，虽然囿于北京有限的食材，但学校的食堂还是有“博览四海“的野心的。记得大一的时候，就听说过不少校内的服务人员其实是同学们的家长，因此校内的食堂兼具各地的风味；考虑到学校里还有五花八门的留学生，学校的西餐厅也是尽其所能。我个人最喜欢的便是勺园西餐厅的德式大肘子，配一瓶自带的百利甜酒，就能和好友聊上一整晚——不过西餐厅更多见的其实是带孩子的老师和约会的同学，此番风味，恐怕我是无缘感受了。

相比高中时期的囫囵吞枣、顿顿管饱，大学真可谓是做到了既多且精、物美价廉。徜徉校园，光是享受喜欢的菜品，一周不重样也是轻轻松松，这种可以闭上眼睛随意选择的”吃的自由“，或许也是自由之北大的一个侧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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叁·乱红飞

长安回望绣成堆，山顶千门次第开。一骑红尘妃子笑，无人知是荔枝来。

北京是一切的中心：政治中心，文化中心，科技中心，经济中心，军事中心，外交中心，旅游中心……那自然也是食物的中心，只要有钱，没什么得不到的。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，更多的时候选择的是性价比：而驻京办，就是聚百味于一都、又能闻四海于百姓的性价比之选。

根据百科，驻京办事处（the Office in Beijing）是经过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批准，由国务院下属驻京办事处管理司负责管理的行政机构。但只要是人就要吃饭，达官贵人亦是如此；可领导也不是天天开会，那闲时便可供应普通市民吃饭——厨子源自当地、食材也是特供，怎一个正宗了的！向一般市民开放的驻京办，在常见APP上都是简单易查的；且因为其政治服务性的功能，往往是宾馆餐馆连通、地段服务俱佳。虽不必担心风味是否正宗，但需要担心排队长短——许多驻京办餐厅都算不上大，去的晚了排几个小时也是常事；另外还需担心口味是否契合——毕竟彼之甘露吾之砒霜，好在我不算挑食，耐心品尝，自能体会百味妙处。

一个经典的驻京办往往在二环附近，若是经济发达的地区，找到“浙江大厦”、“广州大厦”、“海南大厦”之类即可，大厦宾馆的餐厅即是；若是赴京人员不多的地区，便需弯弯绕绕，于弄堂胡同之中觅得，诸如“宁夏驻京办”、“大理驻京办”、“巴州驻京办”之类。但大不代表好，诸如“浙江驻京办”虽然请我们同年的毕业生吃了顿极尽奢侈的毕业餐，只是价格颇为瞠目；小也不代表陋，“大理驻京办”就别具一格，不但服务员都是民族服饰、走廊摆满地方特产，菜单上玲琅满目的菌子也算是特色鲜明，只是风格过于突出，超越了我的常规食谱，令人难以评价。

于我而言，我倒是更喜欢小地方的驻京办，一来小地方的驻京办能持续经营，闻名于北京，必然表明其有独到之处；二来是主流菜系的菜品别家也有售卖，倒是小地方的特产风味独树一帜，既了解了当地特色文化，又不忧太大的金钱负担。而且真的去吃江浙菜时，不正宗必然挑三拣四，太正宗又乡愁难抑，倒不如寻点新味去也。

除了接待来宾、提供饮食，驻京办的带货也是颇有特色的：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，既然学习了当地的文化、品尝了特色的美食，那如同旅游一般，很难不想顺手再捎两件纪念品走。诸如大理驻京办，便售卖云南特色的鲜花饼、手工制品，花花绿绿地摆上几桌，煞是好看；又如宜宾驻京办，他家的燃面在北京算得上远近闻名，吃完后很难不想顺手买一瓶他家的酱菜，也是在出入的走廊摆上一整柜，看得人发馋。细数一下，量也不算多——这种“限定”“仅此一家”的诱惑，还让人“兜着走”，让人很难不支持一下地方政府的在京发展了。

华夏之大，在北京这么多年，终究是连所有驻京办的一半都没有吃到。口腹之欲终有极限，九州之大更是无垠，这种出门而游天下的体验，也算是北京的一点特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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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

陆陆续续整理此文，才发现这么多年来，自己终究不过是山猪，百般细糠只能道出一二妙处。见浅识拙，不由汗颜。

不过，吃饭终究是人的生理需求，只是吃得开心，倒也足够。

正所谓心宽体胖，诸君还多吃为上。